黄启哲

　　近期，抖音上一位名为“张同学”的视频博主火了。凭借对乡村生活的点滴记录，他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，涨粉达到1085万。这位青年生活在辽宁营口的农村，其拍摄没有明确主题，从抓鱼喂鸡干农活，到唠嗑赶集炒剩饭，不过是再简朴平淡不过日常，却让网友留下“不羡鸳鸯不羡仙，只羡大哥每一天”的感慨。连人民网都呼吁更多“张同学”出现，用专业的技术去记录真实的中国，让乡村生活走到观众面前。

　　有业界人士将其视为“低配版李子柒”，认为尽管两人视频风格大相径庭，但无论是李子柒“山水田园”的诗意呈现，还是张同学“怀旧乡村”的真实记录，都唤起人们记忆深处的乡愁情结。不过，之于行业，张同学的走红则引向了另一个话题：昔日质量良莠不齐、饱受争议却拥有庞大市场的“土味视频”是否正迎来发展的转折点？

　　“土味”是什么味，“乡土味”还是“土俗味”？

　　不管你知不知道“土味视频”，你都一定看过“土味视频”。所谓“土味”，既指“乡土味”，即拍摄题材和拍摄对象主要围绕乡村、城镇展开；也指的是拍摄风格和表演风格的“土俗味”，没有专门的服饰场景，非专业演员的表演不是极尽夸张之能事，就是僵硬木讷到让人摸不着头脑。由于很难被明确归类定义，其所呈现的内容包罗万象——它可以是一段展现乡村民俗的手机直拍；也可以是一群身着夸张服饰的精神小伙舞上一段“花手”；它还有可能是一段微缩版家庭伦理大戏，一分钟浓缩40分钟的电视剧情节……

　　“土味视频”的诞生，是以抖音、快手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降低视频创作的门槛，鼓励大量非专业人士成为创作主体的结果。不管是抖音的“记录美好生活”，还是快手的“用生活回答每一种生活”，从平台的品牌宣传语就能窥见，平台对于普通人参与内容创作的引导方向。据《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》显示，截至2021年6月，我国网名数量破十亿，短视频用户规模已达到了8.88亿。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副教授陶赋雯认为，流媒体时代，视觉裹挟着人们的认知，以影像呈现所见即所想所感，成为普通人投身视频创作的理由。

　　而这之中，四五线城市及乡村市场是关键增长点。由于农村地区通信基础设施逐步完善，城乡数字鸿沟明显缩小。由此也就不难理解，以小镇乡村用户为创作主体的“土味视频”在互联网平台的活跃程度。伴随几年发展，“土味视频”不仅催生了“Giao哥”“手工耿哥”“华农兄弟”等一批“土味视频”网络红人，也诞生了一批如“双击666”“老铁”“家人们”的网络流行语。甚至，在微博、豆瓣等其他社交平台，还出现了专门搜罗“土味视频”的自媒体账号，凭借转载这类视频也能坐拥百万级粉丝。

　　“土味”缘何上头？参与一个普通人的“高光时刻”！

　　不能回避的是，“土味”这一命名，带有自上而下的俯视意味。

　　由于场景简单、风格粗糙、表演夸张、拍摄手段业余，让“土味视频”最初被打上了“土俗”的标签。而作为新生事物，其爆发增长初期对于流量的狂热追逐，也致使一批卖惨、浮夸、低俗的内容掩盖了质朴真诚之声，令其一度与受众猎奇心理、审丑狂欢画上等号，引发大众的反感。不过近期，由于政府监管引导、平台过滤和市场选择的多管齐下，“土味视频”正悄然发生变化，以“张同学”等代表的网络红人走向舞台中央。人们也开始渐渐意识到，“土味视频”之所以让人欲罢不能的关键，是其将互联网影像表达的话语权，重新交还给了普通人。

　　“‘土味视频’得以让我们参与一个普通人的‘高光时刻’！”陶赋雯认为，“土味视频”让人上头的原因之一，是其作为文化消费品提供的“替代性经验”，成为个体情感延续与自身记忆的完型和补充。梳理一些有剧情的“土味视频”，其中有面对欺辱同学的挺身而出，也有向暗恋对象的勇敢表白；有遭遇歧视后主人公通过奋斗迎来“逆袭”，也有身处生活低谷中获得闺蜜的温情相伴。尽管出演的普通人表情妆容夸张，但却因身份相近而令观众产生代入感。尽管不过百秒的剧情反转缺乏铺陈逻辑，但对社会生活“痛点”“爽点”的高精度瞄准，还是让观众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情绪上的宣泄和满足。可以说，“土味视频”也寄予着大众对于惩恶扬善、保护弱者等最朴素的道德观念和情感诉求。

　　而与此同时，“土味视频”也通过聚焦小人物的生活世界，解构着一些人打着“精英”旗号垄断的流行文化表达，为一段时间里影视文艺创作对于普通人关注不充分“补位”。比如，“土味视频”将偶像剧中过度的美颜滤镜去掉，让生活的烟火气活泼泼扑面而来。在业界看来，过去影视作品如电影《小时代》系列所建构的都市奇观，犹如“魔弹”对受众、尤其是下沉市场“一击即倒”，但当其“悬浮”“空洞”的短板暴露后，“土味视频”又唤起人们对于回归真实的诉求。以“张同学”为例，从起床收拾被褥，到犁地施肥，事无巨细的第一视角呈现，以及高密度多角度的镜头切换，让乡村日常充满“沉浸感”。而另一位名为“纠纠”的视频博主，则变废为宝，将垃圾袋做成婚纱，把家乡的土路打造成她时尚的T台。他们吸引千万级流量的背后，让观众在普通人身上找寻到了平凡生活里的“小确幸”，丰富着对于“美”的定义。

　　经历野蛮生长过后，不管是对于受众还是短视频垂直，都期待“土味视频”这支充满生活张力的“土家军”，能够摒弃“土味”的浮夸低俗，保有“土味”的真实原生态，传递出属于这个时代、这片广袤土地上的鲜活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