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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荔红
“可若神,以看苍生涂炭为乐,又怎配受世人供奉景仰?凡人弑神,古未有之,那便从我时影开始——”
持续热播的剧集《玉骨遥》里的这句话,借主人公时影口中道出,是全剧的主旨。
《玉骨遥》的剧情以两条线、两个“劫”展开——
一条线是家国之难、空桑之劫:统治云荒大陆的空桑国,面临巨大危机,内有宫廷之变,世子远遁,帝君昏聩,六王相互争权倾轧;外有鲛人族复国军蠢蠢欲动,龙神苏醒,上古邪神虚遥搅弄风云,冰族十巫勾结空桑权贵伺机而动,妄图夺取皇天后土神戒。所有这些势力,只为统御云荒大陆,全然无视众生百姓生活于水火中。时影被授“少司命”、开门授徒时说:“学法者何为?上通神明之德,堪为万物立心,下法四时之道,以拯黎元危难。”天下即将大乱,时影不为复仇、不争帝位,只为黎元百姓、万物众生,知其不可为为之,一腔孤勇,与邪神作战。他能否化解空桑之劫、救黎民众生、还云荒安宁?
一条线是时影的情劫、死劫:谶言说,时影18岁前,遇见一个阴阳交汇而琉璃花现的女子,应即刻杀死她,否则会为此女所杀。这道咒诅应在了赤族郡主朱颜身上。希腊悲剧中的俄狄甫斯王妄图逃避弑父娶母的神谕命运,终无可逃。时影不逃避,也不顺从咒诅杀害朱颜,因为,当他作为空桑国世子遭陷害时,举国仅只朱颜一个小女孩,祭奠“死去”的他,也是朱颜,在他牵动心魔时,救了他。时影说,“谶语之事在远,做人之德在前”,他不能因命运之谶语,而忘记了一个人的德行。不避谶语是谓“勇”,不改做人之德是谓“仁”。时影能否逆天改命,既保全情爱,又破除咒诅?
两个劫数,两条命线,在一定的时空汇合。于国于家,于情于理,时影,但求本心之悯善,二死三生,以命相搏。
在此之前我们看到的不少古装奇幻剧集,描绘了这样一个宇宙世界:四海八荒,六合之内,存在各种势力,最主要的,是白与黑的对立,白是至高的天界,黑是下坠的魔界,其他各界,依族类,被命名为妖类、鸟族、花界、鲛人(或水族)、青丘(狐族)、兽界、凡人世界,等等,这些族类各界,或依附天界,或勾连魔界,经过世纪大战,天界以武力统御宇宙,而随时间推移,魔界往往又蠢蠢欲动,妄图反上天庭,与天界一较高下,于是有了新的神魔大战。
在这样一个宇宙世界中,凡人世界,最是微不足道。凡人,只是徒有与神仙一样的“人形”,凡人们,甚至不如那些拥有法术的花精果子精或九尾神狐。凡人进阶道路是:有慧根之人—修仙者—神仙,即便好不容易修得仙体,也仅处于低阶仙位,除非是,天神血脉借凡人肉身得以复活。在高高在上的神明、风采翩翩的仙人眼中,凡人算什么?打个喷嚏,即可水淹七军;振振衣袖,村舍即为齑粉。为了进阶,神仙会下凡去历劫,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、体会生命的酸甜苦辣,天上一日,凡界一年,生命短暂的肉体凡胎,怎可与活了千年万年的神仙比?
而《玉骨遥》中身为九嶷山大神官的时影恰恰是一个凡人——一个巫祝、祭司,一个有智慧者,一个侍奉神明之人。在他的世界观里,一介凡人,花鸟虫鱼,众生万物,都是平等的,并不比神微末。而神明也要有德行,也要尊奉天道自然、生命法则,也要有怜悯天下众生之心,如果没有,而以屠戮苍生为乐,那就是伪神、邪神,不配受世人供奉景仰,他这个神官,也会奋起反抗。
可是一介凡人,如何与神对抗?时影让我们看到,神固然拥有至高武力、厉害法器,但“任何法术和能力的滥用都是有代价的”,“人命,本来就比法器重要”,时影尊奉天道、人德,遵从本心善念,一腔孤勇,也能与邪神一搏,即便付出生命。
《玉骨遥》依沧月小说《朱颜》改编。小说是女子朱颜的视角,而剧集则是从空桑世子、神官时影的视角出发,乃是时影的小传。
小说是这样描写时影的:“一个打着伞的年轻男子从黑暗中走来,轻飘飘地站在她的面前。一袭白袍在眼前飞舞,袍角上绣着熟悉的云纹……伞下是一双淡然的双眸……一头长发用玉冠束起,额头发际有一个清晰的美人尖。眉目清朗,双瞳冷澈。”肖战扮演的时影,让人物从纸面上鲜活地“走”出来。剧中时影的第一次亮相,如此“惊艳”:他不是从黑暗中骤现,而是在云霞漫天的晴空,身着如纱白衣,执伞从空中飘摇而下,挺拔飘逸的仙人之姿令人目眩,他移伞、回眸,眉目疏朗,双眸清澈,真如屈原写的:“帝子降兮北渚,目眇眇兮愁予”。肖战面容俊秀、眼神温暖,他扮演的时影,虽清疏寡言,却没有小说中的“高傲冷淡”,倒如皎皎明月,散发着清辉。
到目前为止,此类剧集中的男主,有两种典型:或如胡歌扮演的“李逍遥”,聪明潇洒又话唠,或如霍建华扮演的“白子画”,外表高冷内心一往情深。肖战出演了这两种性格迥异的角色:“魏无羡”聪明潇洒话唠,“时影”清冷寡言深情。但他们具有一个共同点:美!强!惨!时影之美,因肖战美好的容颜仪态,得以鲜活呈现;时影灵力高强、术法进入至高之境,是云荒大陆百年仅见的天才;时影,帝王之血,神官之体,命途却凄惨无以尽述:少年遭陷害、假死远遁,看尽人情炎凉势利,于深谷孤苦修炼,母后身死不得一见,又为爱恋女子所杀,后又穿行地狱,遭受五雷之刑……
然而,时影先天胸怀宽广、悯众爱生,后天修的是道心仁德,虽命途多舛,依旧如皎洁明月。肖战的台词与演技肉眼可见地进步,伤痛哭戏的破碎感,心动时的微妙之情,皆能富有层次地呈现出来。导演蒋家骏说:“他(肖战)是我心里唯一的时影。”《玉骨遥》的热度,有一大半是因肖战“神还原”了时影。
与之相比,一开始对任敏扮演的朱颜有所遗憾,总希望有个天然灵动的“赵灵儿”“花千骨”转世,随剧情展开,“猪猪颜”的小太阳人设也能被接受,时影说“大善即慧”,朱颜有份侠义心肠。
剧中不少人名、地名,源于屈原的“九歌”。“空桑”国,出自《大司命》,“君回翔兮以下,逾空桑兮从女”,空桑乃山名,据传伊尹生于彼;时影修行的九嶷山,出自《湘夫人》:“九嶷缤兮并迎,灵之来兮如云。”“大司命”“少司命”,在“九歌”中是神之名,剧中则为侍神者之名。屈原说,“一阴兮一阳,众莫知兮余所为”,释义曰:“阴阳不测之谓神。”朱颜命定应验阴阳交汇:阴之时生于阳地;至阳之泪滴入至阴的雪寒薇花中;受伤后时影在极阴之河为其输入至阳之气。这些源流、元素决定了,《玉骨遥》在背景、特效、服化道、片头彩绘、人物妆造,等等,都充分呈现东方古风之美。真实的阿拉善红峡谷,云雾缭绕的九嶷山,时影修炼处的飞瀑,“繁星湖”的深碧,冰河的寒冻,都拍摄得极其唯美,特效是在自然风景基础上加成、融合,不牵强,不突兀。时影愤怒时乌云翻滚,激动时电闪雷鸣,欢喜则心桥延展、鲜花盛开,动情则天现火烧云,天人感应,一念即见,都有动人新意。
当然,《玉骨遥》并非完美无瑕,比如有几集节奏稍显松弛,选徒、听学的桥段过于老套,缺少一支令人印象深刻的主题曲等。然而该剧最可贵之处在于道出了中国民间千百年来所推崇的“仙侠”的本质——正如前文所述,时影开门授徒第一课时就说:“学法者何为?上通神明之德,堪为万物立心,下法四时之道,以拯黎元危难。”仙侠,仙侠,修仙得道心仁德,法术与技艺,终究是为了行侠仗义。仙侠并非断情绝爱,也不隐遁飞升,而是悯众生、救黎民、一往情深。空桑国内寒薇花,九嶷山上高悬月。时影,乃侠之大者。《玉骨遥》热播时,肖战正准备拍徐克导演的《射雕英雄传·侠之大者》,时影与郭靖,在“侠义大道”上,有着神奇的连接。
(作者为知名影视评论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