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宣学君

　　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发布，如悟空从石头中蹦出一般石破天惊，迅速成为全球游戏界的热点。其独特的文化背景、惊人的视觉效果、流畅的游戏体验、独特的音乐基调和对剧情的创新诠释，赢得了国内外玩家的广泛赞誉，尤其是吸引年轻一代重新审视中国传统神话、展开对经典文化的热烈讨论。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出圈，既反映出游戏作为文化载体在全球文化交流中的潜力与机遇，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大众的游戏观。

　　一

　　《黑神话：悟空》巧妙结合原著人物与故事，以全新的叙事手法诠释经典名著《西游记》。游戏中的角色设计、场景构建、战斗系统和文案均展现出很高的水准，让玩家在熟悉的故事中探索与经历“英雄之旅”的蜕变过程，体验到独特的新鲜感。

　　美术设计是这个游戏的独特之处。游戏的角色设计细节丰富，古典与幻想相融，光影与质感逼真，角色的动作、情感表达十分细腻。一众角色形态各异，设计语言的转化使得它们更符合当代年轻人的审美和价值观，展现出很高的艺术水准和想象力，同时又具有浓郁的中国文化底蕴。在场景设计上充分融合了中国传统山水与地域风貌元素，宏大的景观呈现出一种既具有文化深度又不失视觉冲击力的画面。在2023年德国科隆国际游戏展上，《黑神话:悟空》以其独特的中国文化元素和出色的游戏设计获得最佳视觉效果奖。

　　在独到的设计理念和创作手法之外，也可以看到数字技术给游戏带来的巨大赋能。比如利用三维扫描高效重建虚拟场景；光学动作捕捉收集高精度运动数据，提升游戏的动作体验；AI物理模拟让场景与战斗的真实感更为突出；游戏引擎虚幻5带来强大的图形渲染能力，让美术细节细致入微……玩家在被角色、场景、音乐等内容震撼的同时，也在享受数字时代带来的红利。

　　《黑神话：悟空》在叙事与文化的再创造上也引人注目，许多经典故事场景被重新改编，使西游这个题材愈加饱满，角色也更加鲜活，让传统神话以更加生动的方式呈现出来。玩家通过扮演一个“天命人”，踏上一段寻找真相的旅程，探索一个既真实又奇幻的东方世界。它打破了以往很多全球玩家对东方文化的刻板印象，让更多的人认识到中国文化的多元与深刻。一位国外的玩家在讨论区分享了他的感受：“我从未接触过中国神话，但这个游戏让我想了解更多，这就是游戏的力量。”一位国外的游戏评论员表示：“《黑神话：悟空》让我看到了中国文化的魅力，这种文化的多样性和深度是我从未体验过的。”这表明西方的玩家不仅仅是对游戏充满期待，也对其背后的文化意义充满好奇与尊重。

　　许多玩家也因这款游戏去重读《西游记》，这着实显示了游戏作为文化传播工具的巨大潜力。而国外玩家的这些反馈，也表明游戏类产品为未来的文化交流开辟了新的可能性，显示出游戏能够成为跨文化理解的有效工具。这种文化好奇心并非偶然。在全球化的背景下，玩家们的视野不断拓宽，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接触不同文化的作品。根据市场调查公司Statista的数据，越来越多的玩家希望通过游戏了解其他文化，而不仅仅是通过影视作品或书籍。这样的趋势不仅反映了市场的需求，也点明了游戏作为文化桥梁的角色，并促使游戏开发者不断创新，打造更加多元的作品。

　　二

　　荷兰著名历史学家赫伊津哈在《游戏的人》一书中提出：“你可以否认严肃的存在，却无法否认游戏的存在。”人类社会许多的原创活动从一开始就渗透着游戏因素。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成功，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着今天的人们对游戏的观念转变。它让人们看到，中国文化不仅可以在游戏中得到传承与发展，还可以通过现代科技的手段与全球玩家产生共鸣。过去，游戏常被视为单纯的娱乐产品，甚至受到负面的评价。而这款游戏的推出，让越来越多的人对游戏的理解变得更全面与客观，认识到游戏可以成为教育工具，促进对文化和历史的理解。因为，游戏也是文化表达与创意展示的重要载体。

　　当然，这背后也隐含着游戏创作者的社会责任意识正日益被重视。越来越多的游戏创作者开始关注游戏对社会的影响，尤其是在文化传承和价值观塑造方面。《黑神话：悟空》通过深刻的文化内涵和人物塑造，让玩家在享受游戏乐趣的同时，也能反思自身的价值观和文化认同。在全球文化背景下也是如此，一些知名游戏正改变着大众对游戏的看法。例如《最后的生还者》通过深刻的人物塑造与情感表达，让玩家重新思考人性与生存的意义。这类游戏不仅让人们意识到游戏可以探讨深刻的社会议题，也让人们重新审视游戏作为艺术作品的价值。

　　数字内容时代，游戏在某种层面上是超越传统影视的文化载体。笔者主持的《东方美学语境下的数字游戏体系建构研究》获得了2023年的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点项目，从中可见政策与研究层面对这一命题的关注。笔者也曾在多种场合表达创作者对游戏本体要有更多的挖掘。而游戏科学对游戏初心的坚持，不敢说一定会让我们的3A游戏进入一个新的时代，但确实已经在大家心里竖起一面旗帜。面对相对单一的国内游戏市场，某个玩家对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评论值得深思：“在一片盐碱地开出绚丽的花朵。”

　　三

　　近年来，随着制作水平的不断提升，我国的游戏出海呈现出繁荣景象。据移动应用数据分析公司Sensor Tower数据显示，2024年8月共34个中国游戏厂商入围全球手游发行商TOP100收入榜，吸金20.9亿美元，占全球TOP100手游发行商收入37.3%。而3A类游戏产品一直是我们的短板，此次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出圈，不仅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内容和东方美学的重新审视和定义、游戏叙事与制作精良的成功典范，也激发了中国游戏人的信心。游戏利用数字内容载体，将我们文化中的神话传说、哲学理念与道德观念等传播到全球，呈现出一个真实、立体、生动的中国形象。这样的中国故事，自然成为中国文化输出的一个新标杆。

　　当然，内容是游戏创作的关键。曾经，中国的游戏经历了一个没落的阶段，饱受舆论的抨击，盗版的横行、没有技术力、没有创新力、没有文化力成了我们游戏行业的标签。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成功，代表了对新时代数字内容和中国故事的一种解题路径。通过这款游戏可以看到，我们文化的基因正被唤醒，也正是有86版电视剧《西游记》、电影《大话西游》《西游记之大圣归来》等作品对传统经典《西游记》的一次次解读，西游的故事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影响力。或许这也是独属于我们国人的浪漫。同时，基于文化与地域特色，当极有辨识度的山川湖海、黄沙荒漠、庙宇楼阁、竹林幽径呈现在充满东方韵味的奇幻游戏世界中时，相信也激起了众多国内玩家的感动与骄傲。人们看到游戏可以有效地讲述中国故事，传递文化自信。

　　根据一项关于数字文化的调查，78%的受访者认为数字内容能够更好地传播和保护传统文化。这一数据反映了当代社会对数字文化的重视程度，也为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成功提供了良好的土壤。其成功引发众多中国游戏创作者的思考，如何进一步将中国传统文化融入游戏设计中，形成独特的文化表达方式。这样的探索，不仅可为游戏市场注入新的活力，也会推动文化的传承与创新。当然我们也要客观认识到，内容的创新不是一蹴而就的事，对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来说，这一路走来克服的困难不见得比“八十一难”轻松多少。就像制作人冯骥所言，“踏上取经路，比抵达灵山更重要”，用游戏的方式走好中国传统文化这条“取经路”，才刚刚开始。

　　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成功不仅在于其技术与视觉的创新，更在于它所引发的文化觉醒。正如赫伊津哈所说：“如果我们要保护文化，我们就必须继续创造它。”文化的生命力就在于它能在不同的环境中不断复兴，它让我们重新思考游戏的价值，激发对多元文化的欣赏与理解。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正是以其独特的文化内涵和现代技术，展现了中国文化的传承与创新。随着游戏产业的不断发展，我们期待看到更多优秀作品的出现，让不同文化在游戏中交融与碰撞，开启一个更开放、更包容的游戏时代。在未来的岁月里，愿我们能够在游戏世界中，发现更多的文化之美与人类共同的故事。长路漫漫亦灿灿，这场觉醒或许刚刚启幕……（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