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记者 王筱丽

“夜深沉”曲牌在上海京剧院二团排练厅响起，“虞姬”史依弘手持双剑翻飞，脚下步步生风，复杂的配合并没有让演员露出一丝慌张神色。一曲舞毕，额头沁出的汗珠滑落至下巴，史依弘用手一抹，这是她连续排练的第三个小时。今明两晚，史依弘的“双戏双派”将拉开第十五届东方名家名剧月的帷幕，她将在东方艺术中心连演梅派《霸王别姬》与程派《锁麟囊》，以文武兼擅之姿再现“一戏一格”的京剧精魄。

梅程两戏生花，带动票房飘红。据透露，早在上月中下旬，两场演出便早早售罄。在史依弘看来，这是观众为好戏埋单的佐证，也反映了当下京剧舞台好剧目稀缺。“我们这一代演员，是需要继承也需要发展的一代，京剧不是博物馆的‘古董’，而是流动的艺术。”史依弘对记者说，“我们今天面对的观众和梅先生面对的观众不同，要做的是与当代观众对话。”跟着时代走，戏曲才有生命力。

正因为一万个人心里有一万个虞姬，才值得演下去

“眼睛不够使，想记住每分每秒。”在B站史依弘的“剑舞”视频下，热评这样写道。有业内人士称赞，史依弘版虞姬是当今戏曲舞台上的“最美虞姬”。“美”得来并非一日之功，史依弘的剑舞是独一家的，她基于梅派基础，博采众长，汲取了多位前辈老师的特点，“捏”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舞蹈。

“善良、温和、稳定，虞姬是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。”史依弘不讳言，剧中的虞姬是为男性而活，因此走向牺牲的女性。正是这样一个角色，史依弘的演绎却让不少戏迷看出了“姬别霸王”的意味。“舞剑是一门技术，舞出的却是人物的心境。虞姬面对项羽，她的脸上带着微笑，内心却是诀别的痛苦。”

“战争与爱情”的主题使得《霸王别姬》成为一部具有“国际性”的作品，2017年，由尚长荣和史依弘领衔的《霸王别姬》曾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普林斯顿大学上演多场。今年春节，史依弘在美国多所高校交流授课，《霸王别姬》依旧是屡屡被提及的剧目。有观众曾向她感慨剧中凄美的爱情离别，也有人替虞姬“不值”，史依弘全盘接受，认为这恰是戏剧最大的价值，“一万个人心里有一万个虞姬，正是因为观众能因戏生出自己的理解和判断，这部作品才值得继续演下去”。

梅派声音唱程派，不妨碍成为薛湘灵

决定学习《锁麟囊》，其实是源于史依弘的焦虑感——前辈艺术家若是手里没有几十出戏，是无法在竞争激烈的市场里立足的；当代京剧演员应该要掌握更多的戏码，不停地给观众带来新意。

2011年，史依弘开始演出程派经典剧目《锁麟囊》。14年过去，《锁麟囊》持续保持着高频次的演出，并已然成为这位梅派大青衣全国演出的热门剧目。此番上海演出后，史依弘近期还将在北京、西安、南京上演3场《锁麟囊》。史依弘谦虚地将此归功于观众的包容度，“他们愿意听我用梅派的声音唱程派”。

无论是宗梅还是演程，专注于人物是史依弘的宗旨。摇曳多姿的水袖是程派艺术的一绝，但在史依弘的《锁麟囊》里，水袖是克制的，不炫技的。“我想如果程先生还在，他在‘朱楼找球’一折里大约也不会炫技。”史依弘笑谈，“薛湘灵进入阁楼、舞水袖是为了捡球，若水袖在狭小的空间内乱飞，反而脱离了剧情和人物规范。”

“学程派就要学程的精神，”著名京剧教育家李文敏的一席话，让彼时求教的史依弘打开了思路。史依弘演《锁麟囊》，并不意图模仿程派“鬼音”，从而舍弃自己明亮圆润的嗓音，抓住程派幽咽婉转、以气催声的特点，照样可以演好程派戏。《锁麟囊》首演后，曾有评论批评史依弘的表演是“山寨版”，但这并没有阻挡她继续演下去的决心。“学流派不是模仿、不是克隆，我不可能成为梅兰芳，也不可能成为程砚秋。观众想让我成为谁呢？我想是薛湘灵。”

　　记者了解到，本届东方名家名剧月好戏连台，两部京剧经典亮相后，多部优秀戏曲作品将相继登场，包括越剧《家》、越剧《织造府》、昆曲《春江花月夜》、昆曲萃集《太和正音》（第一季）、昆剧《长生殿》（精华版）等。值十五周年之际，东方名家名剧月还特设“白玉兰展演”板块，将地方院团佳作引入申城。

　　《文汇报》（2025年3月14日 05版）